No. 289113/05/25
文/魏琬容 (OISTAT國際劇場組織執行長)
照片提供/曉劇場、渡鴉團隊 攝影/林政億
本期「快遞藝評」由「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針對近期臺灣藝術類藝文活動,提出專業評論,讓讀者看見台灣表演藝術多面向議與探索。
《渡鴉》表演照片,攝影:林政億。
《渡鴉》是一支雙人舞,我蜷在攀岩場的一樓看的。攀岩場的兩面都是傾斜的岩牆,壁上滿布岩點, 凹凹凸凸,背倚著岩牆,我想起之前曾和熱舞社的朋友約抱岩,兩人一邊攀一邊講「抱岩對於舞蹈來說真是很好的訓練」「對啊應該來攀岩場辦演出」,我踢踢底下的厚軟墊「但這個墊子很難旋轉,一不小心腳踝會骨折吧。」
在攀岩場跳舞的點子種在我心底。於是,當我發現2024艋舺舞蹈節竟然有舞作《渡鴉》在攀岩場演出,不由得眼睛一亮。
《渡鴉》表演照片,攝影:林政億。
渡鴉的神話很多,共同點是渡鴉都為人類帶來了些什麼,有時候是帶來凶兆的信使,有時候是帶來光明的曙光,有時候是穩定軍心的象徵。一直到今日,倫敦塔上還有六隻常駐渡鴉。相傳渡鴉如果離棄了倫敦塔,則王國將傾覆,倫敦塔索性養了六隻渡鴉,還定期修剪羽毛讓他們不至遠走高飛。
編舞者黃仕豪以渡鴉為象徵,用舞蹈來表達人與人分離後「所留下的一點什麼」—可能是回憶、可能是悔悟、可能是心裡頭的一點空缺。每回遇上短篇雙人舞,我會從以下兩點來切入,第一、編舞者能否在短短時間之內確立舞作的調性,抓穩概念核心來發展,第二、編舞者是否能以動作來建立意象,在觀眾心中留下印象。以這兩點來看,《渡鴉》做得挺不錯,兩位舞者之間的拉扯,對應了「相遇-分離」,動力之間的延續與斷裂,回應了核心概念「分離之後所留下的一點什麼」。意象方面,兩位舞者葉潔如、黃仕豪肩、肘、腕的連貫波動,令人聯想到撲動翅膀的鳥兒,另外,舞者的頭部動作也細膩地模擬了鳥類的神韻。由於鳥類仰賴穩定的頭部來平衡身體,因此走起路來總像是頭部一伸一伸的—頭先往前,而後身體才跟上。有了肩肘腕的連續波動,加上「頭部先走,身體跟上」的移動方式,鳥類的動作意象已然確立,並貫穿全舞。
《渡鴉》表演照片,攝影:林政億。
攀岩場獨有的厚厚軟墊,讓這一版的《渡鴉》有了不同風味。這軟墊超過25公分,走在上頭如踩在蛋糕上,而且還是抹了麥芽糖的蛋糕,會黏腳的那種。於是,舞作中振翅欲飛的動作,多了一層掙扎的感覺,彷彿陷在流沙中的鳥兒,奮力撲翅欲起而不能,而所有的仆摔動作,都是扎實的,葉潔如的摔,摔出了作品的的重量,令人驚豔的是,即便是在軟墊上,她的動作依舊保持著爽脆感,連髮梢都有勁,彷彿看見奔馬。隨著時間推進,舞作速度逐漸加快,葉潔如與黃仕豪展現了細緻的身體控制能力,以及詮釋動作的藝術能力。
舞蹈是一門對抗地心引力的技藝,所有的舞者都學過如何摔倒、下苦功練習如何騰空,在這基礎上,攀岩場的軟墊讓兩位舞者像鳥的時刻更像鳥,讓摔落的時候更真實。有一段我著迷的注視葉潔如與黃仕豪的腳踝,心中想著「這腳踝與腳底板的穩定度要多強,才能在軟墊上旋轉」。團隊並沒有因為場地的不便而退縮,反而放手一搏,讓軟墊的特質去成就舞作,使得成品更上層樓。
《渡鴉》表演照片,攝影:林政億。
看完《渡鴉》,我心想「啊,終究是完成了在攀岩場看當代舞表演的心願」,能有這機緣還得感謝艋舺舞蹈節。艋舺舞蹈節生於萬華、長於萬華,充分利用萬華大大小小的地方空間特色,天橋上、攀岩場、公園中都可以是舞蹈發生之處。這些年,我偶爾聽見長輩抱怨臺灣年輕人太安逸如一灘死水,不如八零年代有生命力。其實,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長處,在我看來,艋舺舞蹈節這股民間養出來的蓬勃生氣,就可比八零年代的旺盛,不僅如此,當代的創作者做的更細緻聰明,更能掌握現有條件,進一步發揮特長,我想,《渡鴉》的編舞黃仕豪以及艋舺舞蹈節的策展團隊曉劇場,都證明了這一點。
《渡鴉》表演照片,攝影:林政億。
2024艋舺國際舞蹈節《渡鴉》
時間|04/20(六)-04/21(日)
地點|糖廍文化園區A倉、原岩攀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