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294113/10/25
文/圖—陳朝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藝術評論聯盟副主席)
亞里斯多德學派傳統 ( the Aristotelian tradition ) 基本上把「空間」和「時間」作為分類感知和經驗的二元結構,並且透過簡化的實証邏輯系統化了身體經驗及其知覺系統的「形式意識 (sense data)」,因此透過此種思維的邏輯,「視覺形式」被絕對化 (the realm of the absolute)了,「形式」的「主體」和「客觀」便支配了人的身體和知覺經驗。
《此時彼刻 Within the Pulse of Time》2022–2023 壓克力顏料.畫布,291 x 346 cm,二聯屏。
「時間」意識也在這種「笛卡爾式 (the thinking of Descartes)」的「形式概念 (the concept of form)」下謬誤了「存在」的概念 ( concept of being ),一直到哲學的領域透過抽象論的「形而上學 (metaphysics)」 才把她從科學實証的領域中逐漸地解放出來,不再受制於這些視覺空間的「形式想像」;套用巴舍拉 ( Gaston Bachelard, 1884-1962 ) 在《空間詩學 The Poetics of Space》的說法:「…空間不在場 (卻存在) 的閱讀,喚醒了經驗和形式現場情境的聯結 」(Bachelard, 1964)。也就是書裡所強調的:「在流動的時間和空間的真實經險和感知裡,並非只有可視形式,她是人類連續的意識和記憶的居所」。
薛保瑕 (1956年出生於臺灣臺中) 這位臺灣極為出類拔萃的藝術大家曾身兼藝術創作者、理論學者及教授、和國立臺灣美術館館長等多重身份,1995年取得紐約大學教育學院藝術系藝術博士,現職國立臺南藝術大學榮譽教授,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目前於耿畫廊展出睽違四年之個展「此時彼刻」(Within the Pulse of Time), 她以抽象語彙回應後現代主義時期之美學,透過獨特的色彩、筆觸、形式結構、疊置肌理等再建構抽象主張與思維。
《自證 Self-Certification》2021,壓克力顏料.畫布,86 x 72 cm。
在創作自述中,她指出這個展延續了以探討九條幾何長形的色域為基底,再以動態的抽象語彙,將冷抽象、熱抽象兩種語彙並置。以不同於常態觀賞行為的慣性而言,知覺的感知與多層次的時空交錯轉換,形成在依存與相對的關係中相互彰顯與辯證的悖論關係裡試圖激發「再認知」的效應。
日本的知名藝評家千葉成夫(Shigeo Chiba)曾述薛的抽象繪畫,給人感覺規模宏大、力量強烈、空間深邃而開放闊張。她的作品讓人超越視覺,而用身體及內在感知和時間記憶累積來對話。像是人們看電影的經驗:因為某些段落、事件、情境、人們感動而流淚,那是一種透過觀看和身體感覺後而產生的觸動,而這種觸動他認為是抽象繪畫中最重要的部分。
左至右 :《生發之季 Vital Season》2023 /《激發之季 Inspiring Season》2022 /《飄零之季 Adrift Season》2022 /《沈潛之季 Submergedom Season》2022。壓克力顏料.畫布 130 x 162 cm。
或者如高千惠評述薛的作品試圖透過悖論辯証「抽象語境」的「表現」與「再現」,用「觀念視覺化」作為其作品的生成的「抽象表現」之實踐,如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的「後繪畫性抽象」(post-painterly abstraction)界定戰後的抽象表現藝術家探索觸覺和光學的色域(color field)畫家(如Piet Mondrian),以及經由潑、刷、滴、塗、灑、濺、抹…等觸動異化形式符號的抒情固化(如Jackson Pollock)。他們均以不同的抽象手法生產,建立個人的繪畫性抽象語彙。
「抽象」之意圖在內省形式被固化的解放,強調人類經由時間和空間流動所累積的「境象(mindscape)」之情境、個性、甚或是意義,而非僅是形式的視覺內容;管子說:「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形」常常固化了一種無限內容的可能性;老子也說:「道」無可名狀。我們去再認識形式原型的物質「狀態」,而非僅「形式的想像」;抽象的美學是一種包含認知 (cognition)及意義性 (meaning) 的經驗和記憶,而非僅是感知 (perception) 的再現。
左至右;《應對 - 達悟族 Reaction-Dawu》2020 /《應對 - 太魯閣族 Reaction-Truku》2019–2020 /《《應對 - 噶瑪蘭族 Reaction-Kavalan》2021。壓克力顏料.畫布 173 x 215 cm。
將薛的作品置入一個清新的詩學意象探究,其跟沉睡在潛意識深淵中的原型 (archetype) 究竟有何關連?是一種形式意象、表徵、隱喻的理性召喚?或是一段往事回聲的因果關係 (casual)?亦或是抽象空間自身的動力、存有的一種「迴盪 (retentissement)」?巴舍拉稱之為「本體的存有學 (ontological directe)」。抽象繪畫的「迴盪」其實接近我們東方所提及的「狀態」(非固形)、是「道」(非惟一)、是「恍惚」(無限可能的境態) 。
《光之徑 Path of Light》 2023 壓克力顏料.畫布 45.5 x 114 cm 三聯屏。
薛保瑕的作品可套用皮爾士 (Charles Sanders Peirce, 1839-1914) 的「無止境的符號學」(unlimited semiotics):當詮釋者改變,時空脈絡變動,符號意義便成為另一個符號,再詮釋的動作會永無止境的繼續下去,而唯一沒變的是客體。與後結構主義者不同之處,無止盡的符號運作過程是隱藏及受限於物體的,並且對同一物件的符號指涉並非是靜態的,而是動態。因此,作品的定義是不斷前進的,從一種詮釋到另一種詮釋,端視詮釋者立足觀點。意義詮釋是潛在的無止境的意義繁殖。然而二十世紀以後的形式主義者企圖將藝術中所有的符號性排除,以創造出一種本質上不具符號性(辨識)功能與指涉性的藝術。形式主義者將藝術意義指向它自已,把藝術形式的自律性(autonomy)無限提升,藝術品的存在正是基於它物理現象所迴盪出觀者觸動的意義。
此時彼刻—薛保瑕個展
展期|09/21–11/16
地點|耿畫廊(臺北市內湖區瑞光路548巷15號1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