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306114/10/25
文/圖―――陳朝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藝術評論聯盟副主席)

富春聖維克多山 Fuchun Mont Sainte Victoire,2024。
壓克力顏料∕畫布,115×95 cm。
管子曰:「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形」的固化限制了無限內容文本的想像。所以老子也說:「道」莫可名狀,「道可道,非常道」。當現象的真實由端見所處狀態的差異形式及其詮釋者的認知境象(cognitive mindscape)之不同而令之呈現異象,如此便啓迪或喚醒了文化歷史經驗、現場情境的聯結、和主體性的感動和狀態的想像(巴舍拉Gaston Bachelard, 1884-1962)。因此藝術作品呈現「表意形式」的策略是依著存有的一種「迴盪(retentissement)」狀態的不同而進行「轉化(transformation)」或「異化(heterization)」的。
列婓伏爾(Henri Lefebvre, 1901-1991)認為物象的表達包括「形式的想像」、「物質的象徵」和「境象的生產」;經過1970年代政治經濟學的批判和洗禮,所謂創作的再現和真實再也不是實証主義下的中性、客觀的邏輯性,而是人類主體存在與體驗之充滿意義的地方。列斐伏爾的觀點給了我們三個面向,除了「形式的客觀性」、「感受的主體性」、還有「再生產的正當性」。
「誠品畫廊」與誠品書店同樣成立於1989年,其專注當代藝術的走向,並持續策展深具潛力的華人藝術家,此次邀請備受國際藝壇矚目的當代藝術家季大純來台舉辦個展。此時正值《富春山居圖》在相隔十餘年於臺北故宮再度展出,季大純將黃公望代表作的「富春山」和塞尚的「聖維克多山」比擬為東、西方繪畫史上的「聖山」,並以此作為靈感創作《午夜富春山》、《五夜聖維克多山》畫作,也正開啟另一種詮釋體驗。此次季大純畫展「五夜山河水」(諧音的雙關:午夜山和水)展出31幅畫作,以兼具幽默、詩意與禪意的獨特風格加以重新詮釋,融會出一種文化及生命經驗重塑的藝術語言。

富春山的一邊就是聖維克多山
On the Other Side of Fuchun Mountain is Mont Sainte-Victoire。
2024,壓克力顏料∕畫布,40×30 cm。

蒼蠅蚊子 Flies and Mosquitoes,2024。
壓克力顏料∕畫布,28×24 cm。
季大純的繪畫風格跨越了傳統繪畫形式區分具象與抽象的藩籬,展現出截然不同而豐富的詮釋社會真實(social fact)的多元狀態與哲學企圖。總地來說,季先生是一位藝術創作者且兼具複雜而具共時性辯証的意義生產者,而且延續著「後現代性(postmodernity)」的特徵:如拼貼和戲仿(pastiche & parody)、多元化與差異共存(pluralism & diversity)、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身份認同的流動化(fluid & hybrid identities)。

大腫馬(局部)Alexandre Dumas,2009。壓克力顏料∕畫布,180×180 cm。
同時他在文化和價值觀的認同上,採取著對理性和進步信念的懷疑、認為「理性」也可能帶來權力和剝削,作品如《蒼蠅蚊子》(2024,壓克力顏料/畫布,28×24cm);強調相對主義及解構(relativism & deconstruction),如《大腫馬》(2009, 壓克力顏料/畫布,180×180cm),及《凱迪拉克》(2007-2014,壓克力顏料/畫布,200×150cm);同時也對現實世界和真象被媒體及擬像(simulacrum)取代產生焦慮及對抗;這些都可以從他的作品中如游移般地去探索。他的繪畫風格是一種筆隨意走的遊離,具有遊戲性、批判性和詩性的繪畫語言;我們也可以從代表作品《萬寶路的世界》、《蒼蠅蚊子》和《聖安東尼的誘惑》等中看出。

失重 Weightlessness,2024。
壓克力顏料∕畫布,22×30 cm。

聖安東尼的誘惑 The Temptation of St. Anthony,2024。
壓克力顏料∕畫布,22×30 cm。
藝術的創作如同語言學的發展,索緒爾認為語言意義的產生來自於:意義產生於符號的「一體兩面性」;也產生於「差異性」的關係作用中。季大純體認到藝術創作必須將之放在「社會事實」(social fact)而非物理現象中來觀察,這種社會事實涉及社會規範(conventions)與價值體系。重要的不是現象本身,而是現象的意義指涉。

獵人忘記 The Hunter Forgot,2013。壓克力顏料∕畫布,152×127 cm。
意義不再只是一個「意符」(signifier)與「意指」(signified)的相互關係,而是建立在純粹的差異性上的,是「任意性」(arbitrariness)的。繪畫語言是個符號系統,藉由符碼結構而起作用。亦即「語言並沒有任何先於語言系統存在的觀念或符號。不論是意指的意符,語言只有源於系統而產生的觀念差異和語言差異。」康乃爾大學文學教授喬納森‧庫勒(Jonathan Culler)指出「意義是由事物間的關係產生,而非由其本質確立」此一說正精確地解釋了季大純創作不斷試圖打破那個由絕對權威中心所明定意義的思想根源;也就是瓦解了繪畫形式及意義性的固著。

女鶴 (局部)The Bird of Seduction。2024,壓克力顏料∕畫布,20×28cm。
季先生創作的空間敘事不一定在場(但透過他的創意形式,卻能存在),他的作品喚醒了經驗和空間現場情境的聯結(Bachelard, 1964);是一種形式意象、表徵、隱喻的理性召喚、或是一段往事回聲的因果關係(casual)、亦或是空間自身的動力、存有的一種「迴盪(retentissement)」,巴舍拉稱之為「本體的存有學(ontological directe)」。「迴盪」其實接近所謂的「狀態」(非固形)、「恍惚」(無限可能的境態)、和「道」(非惟一的各適性的真實)。
季大純個展「五夜山河水」
展期|10/04(六)至12/13(六)
地點|誠品畫廊